文/周维强
读完阿门诗集《门上的光》,我被他诗歌中平实的语言、机智的思考,以及深藏在语言深处深邃的思想所折服。许久没有读过如此震颤人心的诗了。阿门是个听障者,却并不妨碍他用目光去感知万物的蓬勃。似乎,
他比正常人对色彩、对温度、对四季的变幻有着更为透彻的认知。尤其是“光”,正如诗集里目录所分,风光、柔光、灯光、月光,光带给阿门的,是希望,是温暖,是投射在心灵深处悠远的谣曲。阿门的诗,很轻柔,像夜曲一样轻柔,又很能打动人心。短短的几行诗,读完了,却余味仍在,回味无穷。内在的是诗人心境的折射,而外在的则是美的回应,是曲折而绵远的美感呈现。
阿门偏爱祖国的大好风光,或者说,他偏爱行吟的感觉,行走的潇洒。不难理解,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哪个诗人不爱浪迹天涯,走出困顿自己的小圈子、小地方、小感觉呢。走出去,其实,就是给心灵放个假,其实,更多的是拓宽自己的视野,感受不同文化带来的视觉冲击。也许,走得远了,走得久了,回望自己的故乡和生活的城市,那份热爱,就变得更为深厚和深邃了。比较,带来的是双重的感受。比如,他写《祖国》,没有那种直抒胸臆的抒情,巧妙地写到了第一次坐飞机去首都,第一次与党和国家领导人合影,那份挚爱,面对着天安门广场的五星红旗,带着“第一次,我有了一个县的祝福”,这个比喻真贴切啊,也很形象,祝福祖国,脱口而出,也不会让人感到意外了。且,这份祝福,来自内心,让人动容。当然,美的风光,也在故土之上。比如,阿门写给同是宁海人柔石的诗《希望》:“我要自觉靠近您跟随您 / 让您的希望 / 在诗中居住 / 让您的精神 / 永远在内心居住”。从旧社会的黑暗统治到新时代的和平生活,两个文人相遇,两颗心靠近,希望在哪,在心和血脉的延续。《诗画越溪》一诗写得灵动而美,我记住了“我来访时,天有雨 / 山上的油盐寺/很空,很静/没有烦恼的样子”,还记住了“越溪越美,我越老 / 溪水发出白银的声响 / 我听见了,放下油与盐 / 有了中年的简单和仁慈”,风景、美景和诗人的心灵叠加,就有了风光再现,有了传神的比喻。也许,这就是好诗的感觉吧。阿门的诗里有诗意的情感,也有哲思的警醒。有情绪的流动,也有能够打动人心的句子。画面感就隐藏在字里行间,读着读着,就读到了一个人的心里。让美的语言复活,让爱的情感满溢,让想象力飞翔。写诗,就是在和那颗诗心对话。
“柔光”一辑,是自己的心路历程。诗歌写作的心路历程,个人成长的心路历程。《半场记》《担心记》《孤独记》《依赖记》……诗人写的都是日常,对日常生活有着自己独特的心得记录。情怀真实,情感真挚,细腻的情思叠加舒缓的笔调,让全诗读起来盎然有趣。阿门的诗,是生活化的语言,表达了他个人的思绪,孤独、寂寥、烦闷、欢乐、开心,展示了诗人生活化的记录。天健在《文学报》上发文评论阿门 :“他是位饱含人文关怀、崇尚至简主义、富有哲思的诗人。他把时间拉长,将未来置于眼前,这些诗歌带着安抚生活的烙印,在悲欣交集后指向希冀和祝福。这些诗歌也能够让那些经历痛楚、无奈的人们重拾信心。我在诗和人之间观瞻,不断变换历史和空间的角度,看见他细如发丝的心迹,一步步艰苦跋涉的身影,以及锲而不舍的勇气和良知。”我则想说,阿门的诗,深植现实生活,从生活的细节里寻找打动人心的句子和诗行,仿佛一个农民,有着素朴的匠心。他守望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与阿门在岱山相聚时,他说话诚恳,待人真挚,时不时会发出孩子般欢乐的笑,面对大海,我们都是单纯的孩童,都有一颗简单的童心。耳疾带来的生理上的痛楚,已被诗歌消解,诗人从诗歌里寻找到了一种心灵的安慰。那光,是柔和的,一如他隽永的诗心。
他在《致谢》一诗里写道 :“这半生,我的眼睛 /不曾开口,但它读得懂 / 阳光的暖,月光的美 // 我的单眼皮,没有女人 / 水灵灵的样子。若隐若现的 / 忧郁,剪去后又长出来的善良 // 像指甲,倔强,闪着光 / 还有心脏,跳来跳去没停过 / 但没有眼睛,异常劳累 // 我利用眼睛读唇语 / 已半生,害它近视又老花 / 请允许我致歉,并致谢”。诗人的低姿态,跳跃式地抒情,不仅要面对自己的内心,还要让世俗的生活解答自己心灵的历程。诗人是坦诚的,阿门是坦诚的,面对自己内心的苦楚,用诗歌的悲悯方式说出来,心灵柔软,而慈悲陡增。《耳鸣》《佛相》《安静》《假装》等诗,我能说诗人微笑着说出了自己的伤痛吗?夹杂着凄美的柔光。在诗人营造的诗意空间里,这份忧伤是淡然的,是行走在人间的心灵阐释。爱情、亲情、友情,在个体的生命伤痛面前,都有着别样的心灵感受。在这个芜杂的人间,关心自己都来不及了,能有多少精力会分散给他人。写诗吧,写
出梦的寂寥,写出晨起的欢乐,写出现实的懵懂,写出美的境界。柔和的光里,是诗升华了灵魂。清新的语句,碰撞诗意的火花,展示清新的意象,仿佛展示宣纸的素朴。诗人在这一辑里,把想说的话、该说的话,借助诗歌,似乎宣泄、表达畅快到了极致。突围自己心灵的藩篱,向着情感的平原奔跑。
到了第三辑,诗人收窄了表达的思绪。在处理自我的精神世界上,借助“灯光”照亮诗写之路。诗人在《时间者》《过年者》《冬至者》等诗中,用鲜明的话语亮出自己独特的诗歌品质。阅读阿门的诗歌时,我有一种奇特的感受,那就是诗人的诗心何以如此敏感而细腻?他的敏感而细腻,又不是女子的细腻,而是男人如水的温柔。阿门所用的诗歌语言,全是日常生活中常用的平实而素朴的诗歌语言。没有生僻字,也没有那绕得乱花迷眼的字词。他是尽可能地靠近诗歌的美感。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修辞和抒情世界。在灯光的照耀下,阿门的俗世生活变得亲切而可爱。
第四辑“月光”里的诗,平添了一些唯美和浪漫。光看题目,就有读下去的兴趣,像《爱诗,但不要爱上诗人》《雪悄悄说出了天地间的爱情》《晨雾看见了海豚与天使无缘》《网恋两端的人看起来很美》等等,更有
从正月初一写到正月十四的和春节有关的诗。读诗的过程中,我在体会“门上的光”四个字的含义 :其一,诗人笔名“阿门”,是展示诗人心内的光 ;其二,是接受自然界的光,折射到内心 ;其三,是前两种都有的集合。门上有光,让人看到了希望。阿门的诗歌中,把流逝的情绪、感慨、日记、岁月、事件、场景,继续在诗性的空间里。那是城堡一样的存在,一扇门,关上了,诗人就在门里聚焦自己的爱恋、思考、体验、力度。即便打开门,也是为了开掘新的思路,做一种情感的言说。诗人的脉搏始终在自由自在地跳动,保持着诗歌的激情,总会让自己回到诗歌的情感点。
诗人相信万物皆有灵性,他写出的句子,有着内在情感的共振,像 :“月光不是用来浪费的 / 若你孤单,月光是路灯 / 照你路宽广,心宽阔”(《月光记》);“雪抓住了白的颜色,姐姐 / 我的诗像梅花抓住红的颜色 /——一见钟情!”(《正月初三》);“一条彩虹是一列火车 / 天空里鸟来鸟往 / 就是不见天使的驿站 / 一条美人鱼是一束光线 / 海洋里鱼来鱼往 / 就是不见海豚的痕迹”(《向上走还是向下走》)……在阿门的诗歌中,有很强的节奏性,在诗集《门上的光》一书中,这种节奏感变得更为迫切也更为紧凑。句与句之间,词与词之间,一经结合,就能抵达纯真的境界。而且,在具象化的处理上,更有着自己艺术的概括。诗人在汉语方面的探索,在诗歌层次感上的建设,有着自己独特的心得。其实,最重要来自于诗人对诗歌写作的虔诚,诗歌中的气质、飘逸,无不是诗人内在的镜像折射。其实,读诗,就是读诗人平日思考的语言结晶。一个对自己的情感不忠诚的诗人,是写不出好诗的。阿门诗歌的文学价值,在接受光的照耀的同时,也在用光传递出诗韵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