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回归与审美超越——中国现代自由主义文学研究》序言
发布日期：2012-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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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来源：《浙江作家》杂志
文/陈坚
自近代以来，救亡图存的民族危机是二十世纪中国最为突出的历史现代性事件，它以不容质疑的强大吸附力将整个的经济、政治、文化、思维、社会生活、行为方式等方方面面卷入其中。因此，中国现代文学思潮从根本上不可能脱离现代性这一历史语境，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文学领域对现代性的积极回应。作为现代文学思潮的重要一翼，自由主义文学从一开始便与二十世纪的现代性焦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承载着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对于构建现代民族国家的想象、憧憬与期望。同样，自由主义文学所处的特定启蒙文化背景，决定了其文化理想、文学实践的发展走向与价值意义。事实上，自由主义文学在整个二十世纪现代中国文学发展史上，其所处地位是颇为微妙而尴尬的，其自由主义与个人主义的价值立场、推崇超政治的独立人格与精英意识、带有乌托邦性质的文化理想、诗意而纯美的文学实践等等，都与革命浪潮风起云涌的现代中国似乎显得格格不入。自由主义文学这种不合时宜性与复杂性也影响到学术界对于它的研究与评价。在建国后很长一段时间，自由主义文学几乎成为学界的一大“禁区”，少有人问津。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中国现代自由主义文学的研究成果颇多，主要是集中在单个作家，或是某一具体流派的分析阐述。就对自由主义文学系统和充分研究的专著而言，以我有限的阅读范围看，除了刘川鄂《中国自由主义文学论稿》（武汉出版社，2000年版）、胡梅仙《中国现代自由主义文学话语之建构（1898-1937）》（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版）外，李火秀这部专著大概是第三部。与其他论著相比较来看，此书独辟蹊径，在理论视角、思考维度、阐释方式等方面都彰显出创新性。
在此专著中，作者基于文学叙事与时代话语的密切关联，将中国现代自由主义文学视为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现代化焦虑的产物，指出其以审美话语实践方式参与现代中国的价值重建这一核心思想，在分析和阐述其审美现代性精神内涵与思想特质同时，系统梳理其间所蕴含的多重叙事话语与富有张力的意义结构、审美蕴涵，并力图突显中国现代文学现代性诉求的基本性状情态。就切入点来看，自由主义文学作为中国新文学中的一脉，应该说，与“五四”启蒙文学、左翼革命文学、民主主义文学、民族主义文学等文学形态共同推动了现代中国的历史发展进程。其中，一方面，自由主义文学作为对以左翼革命文学为代表的主流文学的一种补弊纠偏的反思性审美力量，展开对现代性的想象与建构，这也表明了自由主义文学的现代审美意识、审美精神及其启蒙文化情怀与审美现代性的理论思路是相契合的。另一方面，审美现代性作为一个富有阐释力的理论命题，为分析自由主义文学提供了宽广而有效的阐释平台。实际上，审美现代性问题引起中国学界注意，可以追溯至20世纪80年代中期，其时更多地集中于译介方面，关注审美现代性本身思想理念的探讨。进入90年代中后期以后，审美现代性探讨则倾向于本土化，与当代社会、文化发展情态密切相联，成为一个令人瞩目的热点话题。事实也表明，审美现代性的理论视角为文艺研究领域带来了一种新的视野与气象，它不仅促使文艺研究在思想观念、理念范畴、方式方法上进行调整，而且，在具体的实践中，诸多重要的问题都获得了全新的剖析与阐述。刘小枫在其《现代性社会理论绪论——现代性与现代中国》一书中，谈到审美现代性相关题域的研究思路，他说：“并没有与欧美的现代性绝然不同的中国的现代性，尽管中国的现代性具有历史的具体性。因此，把对中国的现代性的思考引入对欧美社会理论的审理过程是有益的。……带着中国问题进入西方问题再返回中国问题，才是值得尝试的思路”。虽然我本人的研究更多涉及左翼作家，但这种动态的双向返观与审察研究范式，是值得倡导的。可以看得出，李火秀的专著展现出将审美现代性融入研究对象的一种努力。而这种自觉地运用，对于自由主义文学来说，的确是切中根本的，也为深入研究自由主义文学开拓了一条新路，这无疑是一次非常有益的新探索。
当然，审美现代性作为理论视阈进行自由主义文学研究有效性的前提预设，不仅是基于审美现代性与自由主义文学在思想内质、精神结构、审美情感上的契合；而且，自由主义文学的审美现代性追求，还需借助一整套审美表意实践，将其所蕴涵的文化心理、价值趋向、情感体验、审美趣味、艺术形式等方面加以具体化、丰富化。对此，作者有自觉的问题意识，对自由主义文学的一些核心问题进行了相当深入而全面的研究，多角度、多层面地揭示出其边缘性话语特征及其潜在的反思和纠偏功能，重点对其发生语境、思想诉求、精神追求、叙事形态、美学倾向、文学批评话语等方面进行了较为系统深入的探讨。专著既把握住审美现代性这一思考维度，又立足于自由主义文学本身及文本的内部形态；既回到当时特定历史语境中透视客观文学生态，又能够在自由主义文学审美个人性话语的分析中寻找其合理性与局限性的理据，在逻辑框架与范式结构上都彰显出一定程度的独创性。
专著中另一大亮点体现在对文本作了颇具个性的阐释。作者借助审美主义理论话语体系重新审视与解读自由主义文学的经典性作品，开掘出其中所蕴涵的深层意义与审美体验。尤其是那些长期被遮蔽乃至忽略的作家及作品，给予了足够重视与重新评价，做到了宏观考察与微观文本分析相结合，历史逻辑与美学视野相统一，表现出了敏锐的学术意识、良好的理论素养与艺术感悟力。如在分析自由主义文学审美主义的内在特质及其矛盾性张力、精神上的悲感特征与超越性意向、试图以审美实现形而上的精神救赎、自由主义文学批评的宽容原则、审美批评与社会批评的融通等方面，时有新见，读来颇受启发。此书是在作者博士论文的基础上加以增补充实完成的。论文写作期间，她曾多次与我切磋讨论，她那勤勉刻苦，倾心于汲取新的理论、方法和敏于思考的精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相信此书的出版将会拓展与深化自由主义文学的研究，并对当下中国思想文化、文学的生存处境与未来建构提供有意义的启示。同时，随着时代的前进，和作者在教学实践中的不懈追求，她也将不断地扩大和完善自己，在治学的道路上定能走得更坚实，以获取更多更具卓识和深度的成果。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