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邪诗歌《空中列车》、《嗜好之歌》赏析
发布日期:2011-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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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来源:《浙江作家》杂志
文/刘亚明
诗人杨邪发表在《延安文学》2010年1~2月号的诗歌《空中列车》、《在一个地铁车站》、《嗜好之歌》,除《在一个地铁车站》外,另外两首被《2010中国诗歌年选》(花城出版社2011年1月版)与《2010中国最佳诗歌》(辽宁人民出版社2011年1月版)收录。过去,不曾接触杨邪的诗歌,更不知晓他的诗歌写作态度和写作风格,但在对这两首诗歌的反复阅读中,我却隐隐地发现并执意地认为,他是一位“善于观察”、“懂得思考”的写作者。
时下,人们对越来越关注现实。同样,反映现实的诗歌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尖锐深刻。一方面,放眼殷实的土地和土地上劳作的人们,用诗歌最精炼的语言针砭时弊、讨伐邪恶,抒发积郁内心的疑虑与愤懑,为人民鼓与呼,实现诗歌应有的价值和使命;另一方面,让诗歌从民生的角度或生活的原点出发,极尽诗歌之能势介入主流社会,深刻地反映诗歌与现实之间的联系,使诗歌这个古老的写作的方式得以创新和发展。毫不讳言,当我们用良知和感性走进杨邪的这些诗句,会不约而同地发现杨邪这位现实主义者——他正用犀利目光观察人生、社会,把诗歌写作的出发点和目标定位在一种社会的大背景之中,用诗歌的理性予以陈述或表达。正如德国哲学家康德说过德那样:“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我心灵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日新月异,不断增长,这就是我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我们说,如果没有长时间的生活感悟和思想沉淀,仅仅靠语言的华丽或词藻的堆砌,杨邪是写不出这样有分量的诗歌的。《空中列车》仅有5节,每节3行,赏读之后,我们都会觉得其容量之大,远远地超乎了先前的想象。单从这首诗的题目上看,似乎在着眼一列悬在空中的高架车,单纯对景物进行描写,但诗人却起笔直言:“这不是磁悬浮,也不是什么更先进的/最新研制的交通工具——/它仅仅是老诗人发明的一个,庞大的意象//年逾古稀的老诗人,当年的北大才子/后来的右派分子和城市苦力而今的中文系退休教授/他霍然起立,挥舞着愤怒的手势”。这样的诗句,读下去,把人们很快带离具体的物象空间,进而让读者自然想到,其主题思想一定与政治,与群众的呼声有关。实事求是地说,这类诗歌难写,弄不好就像枯燥的政治口号,更谈不上什么诗歌意境和有关美的方面的把握。我们所阅读到的这样诗歌,无非有关揭露时弊、发泄不满,其文笔大都性格外露、直抒胸臆,或者措辞激扬、声嘶力竭的呐喊,但在这里,我们看到了诗人杨邪淡定的一面:
这一列车上坐着整整一个国家的人民
历经磨难的人民,他们脸上洋溢着快乐的表情
可是他们飘了起来,他们不知道列车要飘到哪里去
无穷庞大的空中列车,无声无响
——循着老诗人不住发抖的枯瘦手指
我们仿佛,正看着它飘过了诗歌会场的上空
无穷庞大的空中列车,无声无响
而它飘过时,我们听到了乘客们的嬉笑声
而我们小小的疑惑是——我们,是否也在这飘浮的意象里
其实,诗歌的写作空间和表现的范围是无限宽广的。但我们的诗人杨邪偏偏从空中客车这个现实的物体着墨,并按照自然、纯朴、本真的格调不断地引申表述,在朴实的诗句中给人以由浅入深的思索,让人体会到朴素的哲理与智慧。概而言之——就是“这一列车上坐着整整一个国家的人民”,多么逼真形象,多么自然贴切!很显然,杨邪是一个特别善于观察、懂得思考的诗人,这种观察和思考是由表及里、细致入微、充满睿智的。他的“这一列车”就是社会的本源,即便上升到了国家、民族的高度也属自然,背后留给我们更是一个深远而凝重的大主题。然而,诗人并没有一味地对社会抱怨、谩骂和攻击,而是再次运用电影电视中的镜头推拉手段,把“国家”、“人民”缩小成一个可见的场景和人群。即,在空中,“历经磨难的人民”还沉浸在这种“高度”之上,并没有觉察列车的“空中楼阁”,随时都会“飘落”的危险。这使我们不禁想起假大空的浮夸年代,甚至不禁想起眼下一些弄虚作假、自吹自擂的所谓快速发展。如此列车在高空中行驶,怎能不让人担忧害怕?然而,这样诗歌的设想,在杨邪的眼中却出自于一位忧国忧民的老诗人(这里我不知道是不是还想起了3000多年的老诗人屈原),并且借用诗歌的长短句来展示,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思妙想!此刻,我又想起另一位德国哲学家叔本华说过的一句话:“对于幸福来说,人生中的主观因素要比客观因素重要得多。”那么,在我们这个国度里,人们究竟都怎样理解幸福?不用说,安于现状,自我陶醉和盲目幸福的人不在少数,更有一些人不求进取,做表面文章,思想颓靡,沉湎于歌舞升平,缺乏扎扎实实的工作作风与态度,亦无今后发展的危机感与使命感。在此,我们不免对杨邪诗歌所说“空中列车”的速度和方向有了更多的疑虑和担忧。
如果我们探索出自己心灵的本质,我们也许就有了开启外部世界的钥匙。当下的诗歌写作与时代生活一样,如此的色彩斑斓、丰富多彩,各种标新立异的流派主张和创作观点让人目不暇接。我们不能否认,诗歌创新发展与离经叛道并存,自我沉醉、怨天尤人成为无病呻吟、小家碧玉诗歌写作的辩护词。我们说,杨邪诗歌写作的观察与思考习惯,对于我们的诗歌写作是有启示性的。缤纷复杂的世界,在他的心中被去伪存真地剥离出来,再渗入诗歌的肌体,使其诗歌创作循着一条正确途径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他的诗歌镜子一样折射着一种美感,反映在我们的脑海。在杨邪眼里,无论具体的,还是抽象的事物都有让人凝思之处。他理性地要求自己走进事物的背后,从广阔的空间与虚幻的意境中找到诗歌写作的根基和灵感,使自己熟练地掌握了一种“本源”的写作方式——这就是对所要描述的事物深入探访、挖掘和智慧、巧妙地构思,不留刻痕地撰写,更多了一份对国家、人民的忧思和责任。那么,正是这份忧思和责任,让他的诗歌愈发厚重殷实,且引发了读者的共鸣。“现在,让我为身体的一个,小小的部分/寻找一件透明的衣裳,必要而又/文明的衣裳。让我躲在一个人的房间/关紧房门,拉上窗帘,躺到属于我/一个人的大床上,开始我秘密的,嗜好”(《嗜好之歌》)。与《空中列车》相比,应该说《嗜好之歌》是一个抽象的题材。如何将“小我”与“大我”有机结合,如何使个人的“嗜好”在“社会发展”中实现“道德的传承”,相信杨邪一直在进行这样的反思。由此,我们看到了杨邪诗歌的一次艰难超越,也看到了在当今社会和如今缺乏规范的诗歌写作中,杨邪用自己的诗歌找到了担当方式。从《嗜好之歌》中,我们可以发现,杨邪努力避开诗人自我封闭的圈子,向我们袒露那些有时看不见摸不到的“嗜好”。这一回,他把忧国忧民的思绪,转为对内心的一种俯视、眺望和审视。那些不良的爱好,甚至不道德的东西,在他的内心一一罗列,并在“分辨”、“克制”和“引导”过程中,直奔理性的制高点,正像他的诗歌所写到的那样:“需要想象许多,逼真的细节。”“仿佛一张无形肮脏的脸,需要不断地/被一次次反复清洗。一个患有洁癖的人/他的衣裳需要被灰尘,一次次反复地弄脏”。如此说来,杨邪对所观察到事物的归纳梳理,都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揣摩和敲打的。在他的诗歌里可以不强调背景,但涉及的人物、事件、故事都会随时转换成合理的诗意空间,进而再返回现实的土地或我们身边。任何时候,他的头脑都十分清醒,都没忘记美的传输与传递,即便时光飞逝,他也要完成、也必须要完成这样的责任。
十年,二十年,我在床上幻想时光飞逝/而我的嗜好,丝毫没有因此改变/我是成熟的爸爸,一个老成持重的男人/清纯美丽的女儿,远在北方的学府。我用笨拙的/钢笔,给她写一封关于,怎样做人的家书
杨邪就是这样用简朴、率真的语言,给我们展示了植根于泥土和大众的诗歌艺术。读他的这两首诗歌,从中完全可以感受到诗歌的一种语言魅力,沿着这样的诗歌意境触摸着诗人的心迹,多么的惬意!当今是一个贴标签的时代,诗歌流派盛行,异彩纷呈,总会给人带来杂乱无章的感觉。在诗歌发展的历史长河中,我们不好枉然论断现在哪一标签的真伪,但我们可以欣慰的是,杨邪这样的诗人正通过自己的诗歌,传播着一种至真、至善、至美的思想,让我们看到了诗歌所具有的正面影响和教化意义,想必这些也构成了他诗歌完整的精神境界……
附:
《空中列车》(外一首)
作者:杨邪
这不是磁悬浮,也不是什么更先进的
最新研制的交通工具——
它仅仅是老诗人发明的一个,庞大的意象
年逾古稀的老诗人,当年的北大才子
后来的右派分子和城市苦力而今的中文系退休教授
他霍然起立,挥舞着愤怒的手势
这一列车上坐着整整一个国家的人民
历经磨难的人民,他们脸上洋溢着快乐的表情
可是他们飘了起来,他们不知道列车要飘到哪里去
无穷庞大的空中列车,无声无响
——循着老诗人不住发抖的枯瘦手指
我们仿佛,正看着它飘过了诗歌会场的上空
无穷庞大的空中列车,无声无响
而它飘过时,我们听到了乘客们的嬉笑声
而我们小小的疑惑是——我们,是否也在这飘浮的意象里
嗜好之歌
现在,让我为身体的一个,小小的部分
寻找一件透明的衣裳,必要而又
文明的衣裳。让我躲在一个人的房间
关紧房门,拉上窗帘,躺到属于我
一个人的大床上,开始我秘密的,嗜好
内心的潮汐如此,澎湃汹涌
所谓惊涛拍岸,而堤岸又是,如此地溃垮
此刻,多么需要降临一位大禹
收复脱缰的,滔滔浑浊之水,引导它们
奔突于原有的河床,如温驯之猛兽
需要想象许多,逼真的细节。譬如
漂亮的嫦娥正在,奔月的途中
她纤细或丰腴的腰身,是那么的风情万种
需要大胆而又,死死压抑的呐喊
像工地打桩机的震撼回声,进站列车的一地轰隆
不错,所有的嗜好都是,某种病症
然而嗜好却又常常,是医治疾病的良方
仿佛一张无形肮脏的脸,需要不断地
被一次次反复清洗。一个患有洁癖的人
他的衣裳需要被灰尘,一次次反复地弄脏
十年,二十年,我在床上幻想时光飞逝
而我的嗜好,丝毫没有因此改变
我是成熟的爸爸,一个老成持重的男人
清纯美丽的女儿,远在北方的学府。我用笨拙的
钢笔,给她写一封关于,怎样做人的家书
幻想中的老男人,由于长年累月的嗜好
他治愈了,上帝因为匆忙或者疏忽,而留给
每一个人的不治之症。他的一生几乎,没有污点
他亲切,而又让人不由得尊敬——他走上大街
去邮寄一封家书,油然有了,浑身清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