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浦子长篇小说《龙窑》
发布日期:2010-09-30
00:00
访问次数:
浙江地域文化土壤上生长的有生命力的作品
——浦子长篇小说《龙窑》学术研讨会纪要
9月17日,由浙江省作家协会主办的“浦子长篇小说《龙窑》学术研讨会”在宁海天明山温泉大酒店举行。浙江省作家协会党组书记、副主席赵和平出席会议。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著名评论家李敬泽来信表示祝贺。复旦大学中文系主任、著名文学家陈思和教授和省内专家、学者王连生、柯平、胡志军、朱首献等与会并作了精彩评述。与会专家肯定了《龙窑》是一部浙江文坛的重要作品,是一部在浙江地域文化土壤上生长的有生命力的书。
浙江“50后”实力作家的代表作之一
赵和平(浙江省作家协会党组书记、副主席)
浙江的小说创作这些年来还是蓬蓬勃勃的,但回过头去看,创作还是存在断痕。这些断痕不是断在后头,而是断在前头。从浙江小说创作现状来看,60年代、70年代、80年代、90年代出生的作家创作的势头很猛,而“50后”作家,原先的创作非常辉煌,现在慢慢有了断痕,但浦子的《龙窑》却有代表性,也具有一定的震撼力。因为他站在了一个高处,对大家说:你们看,“50后”在这里!
这是一部出生在宁海、成长在宁海的小说。我读的时候也随着王世民到上王庄、下王庄走了一趟,又回到了清朝末期。这个小说,看了以后有这么几点想法。第一点,作家在小说中突现出了对“龙”的崇拜。“龙”这一意象在小说中衔接得很紧——“龙的传人”、“龙窑”、“龙缸”。在小说里,王世民被翠香激活了以后,就被点了睛。他是冬天里的一把火、黑暗中的一把火,他的作用在于温暖、在于光明,更重要的在于他的引领。我在读这部小说的时候非常关注它的现实意义。在小说中,能够清楚地看到:这条“龙”是一条改革之龙——王世民搞村长选举活动,这里就体现出了对社会变革的意义;这条龙还是一条“开放”的龙——在一个封闭的村庄里,王世民在那样的情况下被村里所接受,确属不易,从而带来了新气象;这条龙还是一条和谐之龙——王世民化解了上王庄、下王庄的械斗,使之形成了一种合力,这是很积极的力量;这条龙还是一条科技之龙——王世民烧龙窑的时候运用了书本知识,运用了科学数据。以上这些现实意义便决定了这条“龙”是一条东方的巨龙。在那个小村庄里凝聚了腾飞的力量,给人震撼。作者对小说的火候把握得非常好,结尾写烧制“龙缸”在出与未出之间;从季节来看,是冬天后即将出现的春天;从小说结尾的时间来看,恰是即将黎明之时,这让小说充分孕育了张力。
第二点,这部小说体现出对文化的崇拜,也可以说是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崇拜。比如小说里写“龙窑”,从起坯、上釉、烧制等过程都介于具体与非具体之间,这比看其他的专门介绍性文章更具吸引力。再比如说“手鞋”的出现,让人耳目一新。翠香做了一百九十几双手鞋,很具地方特色。还有宁海平调。宁海平调拥有三四百年的历史,影响很大,辐射到了宁波、台州、舟山,特别是书中说到的“小金钱”,是耍牙的代表。在我印象中,它们进入了首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此外,小说还涉及到酒文化,写出了醉与非醉之间的状态。这些具有地域特点的文化特征很有观赏性,增强了小说的可读性。作者通过整理把宁海有代表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用小说的形式表现出来,这对文化无疑也是一种积极的贡献。
第三点,这部小说比较正确地表现了生殖崇拜。我在刚开始看时,似乎感到一点疙瘩,但是看到后头,我觉得作者对生殖崇拜等内容把握得还是不错的。作者写的是生命,是希望,是进步。王世民在冰天雪地中被发现,而他同时又是“火”,这两极对比很强烈,这种强烈的对比也展现出生命的旺盛和坚强。小说给人以希望、给人以坚强、给人以生命,这些在《龙窑》中,都通过王世民儿子这一艺术形象传达、体现出来,后代在各方面特别是思想观念上都超过了其父辈,由此,通过传宗接代式的发展,社会实现了进步,人实现了进化。
在线索设置上,整部《龙窑》一条主线、两条副线结合得很紧密。这是一部在宁海土地里生长出来的小说,是一部有积极意义、有现实意义的小说。浦子写出了“50后”浙江实力作家的荣耀,不容易,希望能继续努力。
见证时代变迁、回应全球性主题的重要作品
李敬泽(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人民文学》主编)
我与浦子相识近二十年。二十年前,浦子是一位执着的写作者,二十年后,他依然是一位执着的写作者。在认识浦子的那次会议上,我同时认识了很多人,现在,仍然写作的似乎只有浦子,我想我们大家都明白,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容易的事,这就是对文学、对文学所包含的珍贵价值的热爱和忠诚,就是执着于理想。浦子二十年来的写作在独特的角度上表现和见证了时代的变迁和人民生活的变化。
浦子的《龙窑》是一部重要的作品:地方性知识的考掘、“小传统”的确认、民间精神资源的探寻——浦子在他家乡的方寸之地上找到了回应全球性主题的隐秘途径。对《龙窑》的研讨,不仅有助于我们认识这个作家,也有助于我们加深对当前文学创作一些紧迫问题的理解。近二十年前,在我作为责任编辑发表的浦子的一篇小说中,写到了一个孩子,那孩子对山上闪烁的光满怀好奇。现在,浦子依然注视着远处的光,他望着远处的光已经走了二十年,我想,这次研讨会是他歇脚的时候,他会由此获得新的力量,继续向前走去。
当代文学创作中一个很上流的作品
陈思和(复旦大学中文系主任、博导、著名文学评论家)
《龙窑》在通俗的民间故事的包装下蕴含着深度模式,它要进入的意义是非常沉重深刻的。刚才赵书记也说到“50后”作家,我很有感受。50年代作家大都知青出身,在那样一种环境中生长,文学作品的主题也特别嘹亮,他们创作的目标都是很清晰的:支持改革开放、推动社会进步、相信中国在“文革”以后一定会吸取教训,相信会过得更好,虽然80年代也有很多风风雨雨,但他们坚信通过社会改革,仍会取得进步。到了90年代,这个改革开放渐趋高潮的年代,经济发达了,但同时也出现了伦理、信仰上的各种问题。因此,一些作家开始转向民间创作,试图把人生的价值、人生的力量重新调整。从90年代到现在,凡是50年代出生的作家留下的重要作品基本上都是以下几种:一是跟现实生活保持着距离的,二是都选择了写民间,三是因为与现实保持一个距离,他们的“民间”往往变成一个寓言。
浦子也存在上述50年代生作家的思想状况。小说中没有交代王世民怎样来到上王庄,这个人仿佛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小说的最后写到他是“火”,这个“火”是什么?在小说的开始,这团火就掉到了冰天雪地里。这让我想到了当年鲁迅的《死火》,他的意象跟浦子写的非常像。在冰天雪地里,火死掉了,死了火像个红珊瑚。如果把它救出去,那它也会燃烧殆尽。王世民就处在这两种死亡之间。这是一个特殊的被冻结的生命,当他被翠香唤醒了之后,他首先就表现出一种非凡的性能力,一种爱的力量,因此,小说开头的这个性描写是有意义的,不像一般通俗小说中为增加一个卖点,浦子把翠香救活王世民的过程写得非常严肃,非常饱满。这个爱造就了他们的儿子“传达”。这是一个死火变成了爱欲,爱欲变成了传达的过程。死火是冻僵的,爱欲是充满活力爆发出来的,最后传达出生命力。这部小说本身在写生命力,可以说是代表了一条龙的生命力,也可以说是一个时代一个民族的生命力。它蕴含着生命更新、复活、涅槃这样的大主题。王世民到大王庄后首先表现出来的就是一个无限的爱的能量。他跟大王庄的很多女人发生了关系,一方面这似乎是感染了整个大王庄的淫荡,但你可以看到在里面充满了欢乐,本来已经死去的生命焕发了。这样的欢乐才是真正自由的现象。在中国,我们今天谈性,都是和婚姻、道德、地位、荣誉连在一起的,现在更强调有经济基础。但我们知道婚姻本身的基础是建立在人生命本身之上的,所以我觉得这个小说告诉大家性是什么:是欢乐,是自由,是无拘无束抛弃一切的规章制度,抛弃一切条条框框,没有任何束缚的一种欢乐、交融、诞生。王世民给这个村庄首先带来的是一种生命的欢乐。我觉得这是小说的第一个环节。第二个环节写上王庄和下王庄械斗。这个情节好玩就好玩在它运用了高科技。他是在用高科技唤醒一种爱的欲望。中国人缺少爱,人与人之间冷漠、戒备、分歧,小说中的这一情节是在造成一种“和”,体现出一种博爱。王世民身上没有恨的成分。人家恨他,阴谋去害他,他都全然不知,他还要去救治别人,自己临死了还在为别人做好事。因此,在第一个环节里他宣传了一种人的自由状态,第二个环节说人的生命进入自由以后带来的是善,是一种博爱的精神。再接下来就是造窑的环节。王世民利用官府的权力,把王庄的财产变成了国家的财产了,在此过程中他还做了一件事,就是把奴隶变成了平民,手艺人。最后他们跟他一起跳到了火里,在生死平等的意义上获得了永生。接下去就更多了,比如选村长,这个村长不是做人民公仆也不是青天老爷,而是设立了一个等价交换,多付出劳动力就多一份收入。自由、平等、博爱、民主,最后变成等价交换,资产阶级国家的基本理念都包含在里面了,这一整套观念对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即晚清来说是非常新的。浦子如果单纯的把这些当作新生事物来写,那就不会写成这样,恰恰相反,他写了这些观念到了中国土地上带来的许许多多的腐朽,例如官商勾结、金钱腐蚀、砸抢东西、政治陷害等,“桂花开了,但开出来都是臭的”,这句话非常精彩,像波德莱尔的《恶之花》。从这点来说,浦子是非常现实主义的。王世民最后似乎是失败的,他非常壮丽地跳进火海,但龙缸是否造出来了呢,到最后也没有交代,但在失败之后又出现了一个天上掉下来的人,这样的周而复始,体现出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这一规律,我们的历史发展无法用一个简单的好与不好、进步与落后来概括,它是个非常复杂的东西。浦子把这些用文学的意象表达了出来。他讲的是一个民间的故事,但这民间的背后包含了启蒙的东西和批判,基本上延承了我们“五四”新文学知识分子的立场。我认为这完全是当代文学创作中一个很上流的作品。
浦子的《龙窑》写了民间的最底层,一方面写了坏的,另一方面写出了力量。“五四”时候的知识分子都是高高在上的,他们眼中的农民都是落后愚昧,不值得依靠而是需要改造的,所以他们看不到农民在贫困生活中一代代流传并且为中华民族创造无数财富的强盛的生命力。现在有作家们不再像“五四”时期把民间写得那么落后,像张承志、张炜、贾平凹等等,他们笔底下的农民再也不是我们以前想象的那样要么很好要么很坏,他往往是写在落后愚昧粗俗的生活中包藏着生命力。他们一方面写出农民的愚昧,可这愚昧和卑贱中有力量,我用一个词叫“藏污纳垢”。农民依赖土地,土地就是藏污纳垢的,它是最肮脏的,却富饶而又充满力量。我想,把这些转化得最好的作家是最伟大的。《龙窑》包含了一种巨大的藏污纳垢的能量。小说中的翠香在现代文学史上是很有价值的。她爱能爱到把丈夫的脚筋、手筋挑断,但如果没有这样的爱,王世民就没有后来的成功。浦子用他的方法来写,小说里的人物因祸得福,因福得祸,反反复复地搅和在一起了。如果从这样的角度深入下去,可能会挖掘出很多非常精彩的东西。这不光是人性的问题,而是在探讨生命力量,甚至是整个民族的力量。
以强大生命的原型来歌颂生命意志
胡志军(浙江大学讲师、《浙江文坛》特约研究员)
我先从审美意象的角度来谈谈这一作品。刚听了李敬泽的贺信里说到浦子之前的一个短篇里写到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有一种生命的光,现在这部小说里又写了“火”,我觉得从“光”到“火”就是浦子小说的一个审美意象。火是什么呢? 我觉得,赫拉克利特火的理论能把这部小说的审美价值集中概括起来。赫拉克利特说,宇宙既不是神也不是人所创造的,它过去、现在、将来永远是一团燃烧的火。这个火是按一定尺度燃烧,按一定尺度熄灭。《龙窑》作品中的王世民即是如此,他燃烧,但最后一定会熄灭。可这个“火”有几个特点,第一,“火”在自己运动,我们在小说中也看到王世民生命力的勃发,其行为超过我们对一般行动的判断和想象。“火”自己运动也可以使其他事物运动。王世民的出现带动了整个世界的改变。更为精彩的是,“火”没有稳定性。王世民这个人物不是按照逻辑设定来运作的,他按照生命意志行事,我把他理解为更高一级的生命,所以他能带给我们很多东西。他是一把“火”,而这把“火”很怪。他一开始是冰冻的,这让我想到了艾青的一首诗,他写煤,“你已死在过深的怨愤里了吗?死?不,不,我还活着……请给我以火,给我以火”。王世民这个火焰就是被翠香这颗火苗点燃、激活的,激活之后就成了具有超能量的熊熊大火,继而照亮世界,首先照亮的是上王庄的女人,再是化解两个庄的世仇,他做的事都超乎想象,直到最后自己投身窑中,成了跃动的火苗,完成生命轨迹。这可以说是火崇拜。从人类学角度来说,从原型的角度来说,这部小说有明显的生命力创造力的崇拜。
第二,与其他作家相比,浦子的写法是很独特的。张炜之前通过写民间来反映民族改革的困难。陈忠实的《白鹿原》也这样。张炜后期转为对民间的歌颂,写《野地》《葡萄园》都是很纯净、很风格化。浦子的写法可能跟莫言更接近一些,他就是写生命,通过写一个强大生命的原型来歌颂生命意志,更有震撼力,这种震撼力超越时空的界限,能量可能更强,我个人更喜欢这种写法,觉得这种写法更能流传下去。很多人会误解《龙窑》是一部通俗小说,或是太传奇化,我认为浦子可以借鉴马尔克斯的写法,将魔幻跟现实结合起来,这可以控制小说中令人觉得是通俗的部分,小说开篇的笔触也可以更大胆。我的一个朋友看了这部小说后说,它可以去竞争茅盾文学奖,我个人也完全同意,我认为这部小说的价值还是被低估了,还没有在更高的平台上进行宣传和挖掘。浦子可以在这条道路上大胆地走下去。
多年艺术积累的激情喷发
王连生(杭州市文联创研室主任、杭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首先,我觉得这个作家是浪漫主义诗人式的。浦子的气质和写作风格跟大江健三郎相似,这类作家的创作思路跟常人不同,有丰富无拘束的想象力,非常在意原始冲动,其创作过程也是多年艺术积累的喷发。我相信浦子在这部小说里找到了喷发点了,找到了舒展才华的出口,这种创作状态是自由的。第二点,浦子的小说在寻找人类这一生物何以延续发展的答案,他用王世民这一人物来寓示人类发展阶段性的一个过程,我想这是他创作的源头。关于性的描述,中国古今小说中有很多种,例如《金瓶梅》《肉蒲团》之类的写性,是批判性的。80年代以来,很多文学作品中也有这些描述,但都没有这么大胆。但我们从《龙窑》中看到,他写了原始的本能的生命力,其中的性描写更多的是符号性的象征。第三,关于作者的创作状态。创作最好的状态是自由状态。这种状态是自由的喷发,我相信浦子是这种状态下写出来的。我记得在鲁院的时候莫言就是这样,十八天写一个长篇,处于忘我的境界。
以上是从作者的角度来谈,接下来我想谈谈对小说的判断。我觉得这是目前为止我看到小说作品中的一部奇书,我认为它是有生命力的,是可以留下来的。它里面有很多文化符号,性崇拜、火崇拜等都是小说里不可多得的东西。好几段落我反反复复读,觉得是神来之笔,这样的小说即使不完美也能流传。这部小说不是现实主义的,它的人物也没有多样性,有些扁平,但书里的很多细节,例如小说中写到王世民用手鞋走路的感觉,都非常丰满。小说的语言也很诗化,多处语言的节奏是按照诗的节奏来分节。细节上和韵律上的美都给阅读提供了愉悦感。在大量的熟悉而平庸的作品中,这本书有些生不逢时,但即使现在未被完全发掘,但许多年之后,我们回过头来看,这部小说应当是这一类书中非常好的一部。
艺术地揭示了晚清以降中国社会历史发展的误区
朱首献(浙江大学中文系讲师、《浙江文坛》特约研究员)
《龙窑》是一部对中国的历史和现实进行了深入思考的作品,而且这种思考达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这个高度集中体现在作品对王世民及其所承载的文化的偏执性的审视和批判上。作为批判的焦点,作者将自己的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写王世民有一个硕大的物件,这个物件给王庄人带来的第一个见面礼颇具黑色幽默的味道。它的在场不断地将王世民的生命异化,最终推向偏执的境地。伴随着王世民每一次的肉体缺损,他的性能力就会获得惊人的发展,如果说一开始他带给翠香的还有身体的欢愉的话,那么,随着他的这种能力的发展,翠香所获得的只有肉体的负担和精神的伤害。在种负担和伤害中,王世民所宣扬的平等、自由、博爱、民主已经完全化为泡影。在这里,我们看到生命尊严的毁灭!作品的深刻性恰恰就在这里,它以性这样一个意象,表达了对西洋文化进步性的质疑,并以冷峻的思考告诉我们,这种晚清以来一直盘踞在人们意识中的进步神话并不是中国社会历史的一场盛宴,倒恰恰有可能是一场灾难。王世民是“火”,“火”是光明也可以是灾难!那么,王世民带给王庄的究竟是什么?除了翠香以及此起彼伏的其他王庄女人的叫床声外,还有大年初一的响雷、一连串的怪事、臭气熏天的桂花和苦涩的桃子,王世民事业的不断发达又是和王庄的日益堕落联系在一起的,不仅人们的贪欲被激发,而且还有一场人文生态的灾难:抢劫,吸毒,通奸,嫖娼,卖淫,性病,高利盘剥等等,总之,一个乌烟瘴气的王庄。作品中的点睛之笔是翠香对小时候听到的魔瓶故事的记忆,这种记忆不仅让她心里隐隐发痛,而且认为自己就是那个误拔魔瓶瓶塞的罪人,于是,她陷入深深地自责。翠香的自责显然强化了作品对王世民的否定力度。
《龙窑》的深刻性在于,它生动地揭示了晚清以降中国社会历史发展的误区。我坚信作品有着悲观主义的基调,如果我们切实地去体验西方现代文明给我们带来的生存危机,我们就更容易在《龙窑》中找到共鸣,也更容易理解作者寄寓在王世民这个真实但却又诡异的形象中严肃的批判理性和对所谓的西方先进文化内在的偏执性的否定精神。值得一提的是,作品的思考并非仅仅停留在作品中的时代的反思,而是直指当下现实。陈思和先生就曾敏锐地指出,作品中王世民发动王庄村民的村长选举是作者依据当下农村村长直选的民主政治模式来设计的故事情节,实际上,王世民的股份制试水,王庄的世风日下,生态破坏等,也都有着转型期中国当下现实的影子,这些貌似不可思议的情节设置,在我看来,却是必须的,甚至是神来之笔,正是通过这些情节的勾连,作者将自己的审视带入到当下,他在提醒人们,王世民的幽灵一直在游荡着,这需要我们保持适度的警觉。
一个把作者所有生活经验和中国传统文化结合起来的平台
柯平(湖州师范学院教授、《浙江文坛》特约研究员)
我讲几句题外话。我是1956年出生的,年轻时成名早,心里清楚,知名度跟作品有距离,然后想着怎么有深度怎么突破。80年代后期下了很多功夫,虽然写了些貌似比以前深刻的东西,但回过头看,思想性、宗教性等基本上都是标签式的。90年后我离开文坛将近十年。刚才陈思和教授讲的50年代出生的作家在90年代遭遇的迷茫,触动了我的心事,作为一个文学理论家,他确实对整个文坛和作家心态把握得非常好。文学是我们一生的梦想,我虽然也多次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但既然已经这样了就准备坚持到底。与文学相关的很多问题我一直在思考,例如如何用日常的题材来体现作品的深度?如何用西方的文学思想和先进技术来写传统题材?如何在现代主义手法和现实主义题材上寻找最佳结合?我当初写《诗人毛泽东》、《文化浙江》都是我内心文学追求,未必写得怎样,但自己感觉尽力了。我还有一个观点,一个好的作品分成两部分,一个是生活经验、艺术积累,另外一个是技法题材,我打过一个比方是煤气罐和烹调之间的关系。生活积累就是煤气罐,煤气罐满,还可以源源不断地烧,但如果煤气不够,烧得再好也捉襟见肘,两者相比,我宁愿取有一罐气。
讲这些也是从一个侧面谈浦子的小说,浦子小说里上述的问题都解决了。题材是传统的,但他的写法让人在阅读时经常感受到意外;叙述上也是传统的,故事性很强,但有很多现代元素。这本书像一个平台,把他的所有生活经验、把他的文化和艺术、把他所有的所得都结合起来。一个优秀的作品能让你找到那些你需要的东西。获诺贝尔奖的波兰诗人米沃什,他的诗歌像一个大型的超市,你有多少钱就能买到多少东西,取决你个人能力。像浦子的小说里,宗教意识、政治、性、文化、公益、传奇色彩都能被找到。虽然这些熔炼没有达到我想像中的浑厚,但我觉得一个中国作家写一个传统故事写成这样已经相当不容易。
充分挖掘小说艺术价值,引领当代文学创作
赵和平
今天大家围绕着《龙窑》,谈了小说里面的内容,也展开了小说以外的话题,都非常精彩。我的第一个想法是,小说不是靠一个人完成的,一个人把一本小说写出来还不能实现它的真正价值,小说是需要评论的,是需要提炼的,小说里面其实有很多的东西,作者本人或许没有发现,需要靠读者和评论去发现、挖掘。这样,小说就在原来的基础上更有生命力,更让读者喜爱。一本小说应该有它的衍生产品,衍生产品会对小说产生积极的推动作用。大家公认《龙窑》是一部好小说,是一个价值目前还没有被充分发掘出来的小说。针对浦子的这部小说,今天的评论很有独到见解,但能否在原先评论的基础上继续挖掘?把这部小说立起来、提起来,同时要区别于其他作品,又能起到引领阅读的作用,又要与当前结合,有当代的气象,这样对小说的价值发掘和参加评奖都有益,我相信在座各位完全有能力提出一个比较强的创意,突出一个公认的亮点,让这部小说立得更高。从发行量来看,《龙窑》已经印了四万册,对于一部当代小说已经很不错了。
第二个想法,我今天听下来觉得大家抓得很准,而且很真心。在这里我拜托在座的各位对浙江文坛的状况多多关心。浙江小说发展比较好,尤其是青年作家群,从“60后”到“90后”都有一批在国内有影响的人物。浙江作家特点也很明显,成群结队——杭州网络作家群、宁波、嘉兴的青年作家创作群、湖州“80后”青年女作家创作群、台州的民间诗歌作者群、温州的青年小说家群都引人注目等,这些请诸位多多关注。
今天的研讨会很成功,在这里也很期待浦子写出新作品。
(浙江省作家协会创研部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