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性与现场感——评刘广宇长篇小说《通天塔》
发布日期：2009-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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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来源：《浙江作家》杂志
文／龙彼德
故事在小说中的地位是毋庸质疑的，正如福斯特在《小说面面观》第二章所指出的那样：“小说的基本面是故事，而故事是一些依时间顺序排列的事件的叙述。”当下我们缺少的不是小说，缺少的是小说中牵人神经、耐人寻味的故事性。刘广宇的长篇小说《通天塔》（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年版）正好弥补了这一缺欠。
“通天塔”典出《圣经》：那是人类最早的梦想，也是“诺亚方舟”后进行的第二个伟大工程，它惊动了上帝，“变乱他们的口音，使他们的语言彼此不通”，导致“通天塔”半途而废。时光流转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国大陆首批赴美国留学的三个年轻人，尽管性格、爱好、专业各不相同，却因为都想借助“中国风”，建造自己的“商业帝国”这样一个共同目标而走到了一起。他们经历了成熟市场的惨烈洗礼，也破解了诸如好业务员难找、资金周转不灵等难题，尽管磕磕绊绊还是奇迹般地创建了新盛公司，并横扫美国本土。紧接着是中东建厂、内地开发、全球布局……蛋糕越做越大，前景越看越好。殊不料由于对董事会、股权比例和分红的看法，三人产生了严重的分歧，加之与所在国的文化差异、产品质量的下降、中东政局的动荡，这座“通天塔”最终沦为梦幻泡影。小说结尾陈义明对曹竞辉说：“回到美国后，我入了教会，重读‘通天塔’的故事，感触很多。《圣经》里用几句话、几十个字说明的道理，我们三个人用了近二十年的努力去做，还是失败了。……虽然‘新盛’没有成功，可我觉得我人生的‘通天塔’已经造成了。我对你没有怨恨，对生活充满了感激！”这是一体两面的：既指出了人性的弱点，做不到“齐心合力”、“一个声音”；也揭示了人生的真谛，从诸多选择中决定自己最需要的东西。
该作品就是以“通天塔”这个神话故事为总体象征和串连主线，分上、中、下三部，将“三个陌生人”到“三个搭档”再到“三个冤家”演变过程中的若干个小故事依时间顺序排列成故事链，来描摹时代风貌、刻画人物性格、启发形上思考。难得的是这些故事虽多却不雷同，如同样是在底层打拼，陈义明的仁厚、书生气，曹竞辉的狡黠、坚毅性，楚冰的精明、多心眼，使他们的经历大有差别；即使合在一起，三人的经营理念、经营方式也不完全一样，陈靠信，曹靠压，楚靠干，这使得新盛公司两次危机的化解（连车带货让人连锅端了，他们从中间商向批发商转变；“霸王伞”从台湾到美国，他们从纽约批发商向美东批发商发展）均波澜起伏，引人入胜。
故事离不开细节。如：曹竞辉是 “中国胃”，非得中餐才对付，换了三明治、汉堡包，马上就胃酸、胃痛。陈义明帮他想了个办法，每天带一包牛肉干，胃里一空，马上塞，挺管用。此办法屡试不爽，他二人的友谊也牢不可破。但是，到2000年12月15日Y国总统为“新盛”在该国的一个厂剪彩时，陈义明见曹竞辉用手捂着胃，便悄悄地掏出牛肉干递了过去。“曹竞辉看清是包牛肉干，脸上露出一副厌烦的表情，小声说道：‘不看看是什么场合！’随手把牛肉干丢进了垃圾桶。”表明二人的友谊出现了裂痕，这个新厂乃至整个新盛公司的危机随之到来。类似的既刻划人物又富有表现力的细节不胜枚举。
书中故事绝大多数都取自现实生活，“现场感”极强，与那些脱离一线的“宾馆写作”、豪无根基的“远方写作”、挖空心思的“抱着地球仪写作”正好大异其趣。请看这样的章节：曹竞辉到富士灯社上班与日本老板石原斗法。曹初到纽约时车子被砸，证件被抢，无法提供“工作许可”，只想好好干，干出成绩来，让石原舍不得放走自己。而石原的打算是，如果曹干不出什么名堂，没有证件，一脚踢他走人更容易。尽管曹竞辉上班不久，就得了个“玩命曹”的绰号，中午不吃不喝不休息，把整个仓库翻了个底朝天，将明码标价改为“看人报价”，使销售金额直线上升……石原却视而不见，摆明了是告诉他，这都是你分内的事，没什么好讲的。曹竞辉抓住了进货频率这个“瓶颈”，提出开批发店的设想，让石原不得不打消辞退他的念头，并设家宴款待曹，答应给他“绿卡”、做合伙人，使曹竞辉大吃一惊，完全被石原周密的安排所折服。当他拼死拼活地干了一年，将石原的摊子扩大，把石原的儿子也扶持起来，要石原落实合伙人的法律手续时，才知道是一场骗局。他痛苦得心头流血，懊悔自己轻信、轻敌，“很想操起什么家伙把这灯店砸个稀巴烂”，但理智压倒了冲劲，他将注意力转移到石原的偷税逃税上，在收集了每个月的全部销售发票和进货发票后，他向石原发出了致命的一击，逼得对方开出支票补偿他两年的损失……读来惊心动魄，大有在场、身临其境之感。
此外，像楚冰进口一个货柜、陈义明在中东办厂、“新盛”走出强制破产，乃至“卖生意是生意中的最高境界”、“怎样把Y国的资金转来内地‘买壳上市’”、“玩金融就像是吸大麻，做了它，你再不会对开工厂、做产品有兴趣了”等说法的形象解密，没有亲身经历和深切感受是根本写不出来的。生活永远比作家的想象力丰富！
作者刘广宇，是浙江大学数学系82届毕业生，美国犹他州立大学数学硕士，先后供职于中国直升机设计研究所、美国泛泰集团、宝仕坎迪拜国际公司和宝仕坎纽约国际公司，现任亚洲加勒比贸易有限公司执行董事。《通天塔》就是他海外生活的积累与升华，它再一次证明了这样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生活是文学创作的唯一的源泉。